千江流月枕山河（三一）
三一
落叶松光秃秃的枝桠刺向明净的天空，厚厚的积雪覆盖在地面上，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。
红衣的阿若抱着刑天的头颅，闭上眼睛认真地聆听，沈夜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，凝神屏息。过了好大一晌后，阿若豁然睁眼，指向北方：“我感觉到了！清姐姐在那个方向！”
沈夜转身看向北方的天空，那里一片阴郁。
就这样，沈夜和阿若踏上了寻找她口中清姐姐的路途。穿越雪原松林的路上，阿若细细地解释了这幻境中的一切。
“清姐姐，名字叫清商……她本是天河中虚空命盘上缺损的一角。”阿若这样开口，沈夜听了，蹙眉：“虚空命盘？那是……”
阿若紧了紧双臂，挡住林中莫名扬起的寒风，接着解释：“在天上的天河和地下的忘川中，有一座星辰宫和地幽宫，宫中有巨大的虚空命盘，静静地流转，生灵自诞生那一刻起，一生的命运都刻在在命盘之上，可是不知为何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，星辰宫的虚空命盘缺损了一角，那一角脱离命盘之后，就化作了一位神女，那就是清商姐姐……”
“那位清商神女，身世竟是如此奇特……只是……”沈夜继续问：“从方才阿若姑娘的话来看，那位神女似乎能令人起死回生？这世间，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法么？”
“起死回生谈何容易……”阿若垂首，看着怀中的人，又红了眼睛：“我听闻昔日巫山神女辞世时，连神农神上也没有办法……可是，清姐姐不一样，她是命盘的一部分，她可以改命的！”
“人的命运，可以更改么？”
“可以……只是，太不容易……”阿若摇摇头：“万物生灵的命途明明白白地刻在了命盘之上，有着自己的轨迹，即便是神，也不能随意更改，否则会引起命盘失序，造成难以估量的恶果……因此上古三皇立下过盟约，任何人都不能更改命盘的秩序……”
“那清商神女？”沈夜更加困惑。
“诸神不能更改命盘，是因为命盘在外力之下会导致星轨脱序，但清姐姐不一样……她原本就是命盘之身，如果由她作下更改，那就是命盘自己的意志，不会引起星轨脱序……清姐姐，她本身就是命运。”
那位神女即为命运……沈夜心中震动，那位神女拥有着改变万物，甚至是改变诸神的力量，那是何等可怕的力量，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位神祇，又会遭到诸神怎样的忌惮……难怪眼前的阿若执着于寻找那位神女，若是可以改变命运，起死回生又算得了什么呢？
“阿若姑娘……你说你曾在患中受困了数百年，数百年间，物换星移，你确定清商神女就在这常羊山之中么？”
听了这话，阿若的神情有些闪烁，但仍然坚定地点头：“一定在的，我可以感觉到清姐姐的存在……她……”阿若侧过头，避开沈夜的视线：“无论发生什么，清姐姐都不会离开常羊山的。”
问完了清商的事情，沈夜踟蹰了一下，他本不是一个喜欢探寻他人幽情秘事的人，只是眼下困在幻境之中，牵涉到武敏和丽竞门的生死，他不愿意放过任何细节，总是要问清楚才好，于是沈夜还是开了口：“恕李某唐突……曾在书里读到，上古刑天断首葬于常羊山，犹以乳为目，以脐为口，持干戚以舞，如今看到的，却不是如此，是世人以讹传讹了么？”
提到刑天，阿若的声音明显低沉下去：“那个时候……那个时候我不在，我赶到的时候，刑哥哥已经被黄帝斩首了……我听见大家都说，刑哥哥死了，明明首级没有了，却不肯死去，和黄帝的部下大战，气势更胜生前……”说道这里，阿若笑了起来，像春光一样明亮，骄傲而自豪，艳丽地不能逼视：“刑哥哥是神农神上座下的第一将领，他本就是这样啊，那些外人，总看他长得和善小瞧了他……哈哈，我看见他们一个一个都吓坏了……”
“后来……”阿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：“后来黄帝把刑哥哥不肯死去的身体封印在了常羊山，而头颅却不知道遗失在了何处……我找啊找……翻遍了战场上的每一具尸体，走遍了方圆五百里的山岳大河……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刑哥哥的首级……”
“我想把他的首级带回常羊山……与身体拼合在一起……可是，清姐姐却在这里设下重重结界……”阿若的情绪激动起来，身体颤抖：“为什么是清姐姐呢？为什么是清姐姐，她为什么要阻挠我，为什么不愿意复活刑哥哥……她明明……”
她明明是刑天的妻子。
阿若无力的扶着身旁的雪松，泪水止不住地掉落。
你有没有重要的人，他就那样死去了。
死去意味着什么，意味着一切的一切都彻底消失，再无机会，再无转机，欢乐不能再有，遗憾不可弥补，痛苦不能抚平，音容无法再得。那人就那样死去了。
她本是常羊山上的一株剪秋萝，花开五瓣，瓣裂五片，纤弱孤寂，色如红莲。她是盘古开天辟地后天地间的第一株剪秋萝，原本无知无识，在那个人神混居的年代，一年又一年默默地花开花落。
时光流转，沧海桑田，在漫长的光阴中，她慢慢也有了自己的神识，扎根在姜水之畔，看遍飞鸟游鱼，离合悲欢，懵懵懂懂之中，她的记忆里有一个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。那是一个爱穿黑衣的人，世人都说他是领军征战气吞山河的将领，可她看来却分明是个儒雅温柔的青年，那个青年不仅常来河边垂钓，也会在河边吹曲，从容自娱，闲散悠然。
在一个春色颇好的午后，那个人路过，却在她的旁边停下脚步，那个时候她还只能抖动一下小小的叶片，对方却说：你本是天地灵气所聚，不日也该化作人形了吧？
她抖了抖叶子，表示着自己的欣喜，又听见那人说：此处乃神农神上所辖之地，若得人形，以后你我便是同僚，也罢……你化形那日，我必引常羊山诸神至此，以贺卿生辰。
从此，她便更加急切地等着那一天到来，那个青年人是个遵守诺言的人，她记得那一日，姜水之畔瑞云纷纷，灵气荡漾，果然有许多神灵仙精，热热闹闹地聚集在一起。
她在众神的目光之中诞生，出生的样子，震撼了在场许多的人，她记得那么清楚，连那个青年人看见她化成的人形模样，也分明一怔。
后来，她知道了对方的名字，刑夫。
TBC
依旧跑剧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