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鬼提灯

傍檐裁杏梁(07)

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 天长夜永,旷野森森,一轮皎洁,寒光万顷。

        白苎穿过茫茫荒原,一刻不歇,终于在晨光熹微的时候赶到了光明野。光明野边缘的结界防魔不防妖,他很顺利就穿了过去,然后朝却邪之门飞驰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一道寒光猛然袭来,白苎急退了十来步才稳住了步子。站定后,他发现一支披胄带甲的小队拦住了去路。小队只有五人,可对方身上那独属于辟邪的强横力量,压得他不敢妄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岚相大人?!!”五人小队中,三个年轻的少男少女惊诧出声。一位年长一些的女子难以置信地望着他,迟疑道:“羽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对!”领头的中年男人将自己的下属护在身后,长枪一挺,厉声呵斥:“来者何人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在下是见思族的白苎!”白苎大喊:“光明野以西,据此千二百里,有大魔八只,真魔七只,魇兽一头!我的友人正断后与之缠斗,恐将不敌,求各位大人救救我的朋友!”

        中年男人听了那话,什么也没说,似乎在考虑着什么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白苎闭上眼睛,结了个手印探入自己的心口,将一枚金丹剖了出来:“白苎愿献上内丹,若我有诈,各位可将内丹毁去,白苎绝无怨言!”言罢,一口血再也忍不住,生生呕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余梦之撞开宝珠的机关,从里面蹦出来,落到金色的草地上,对五只辟邪诚恳说道:“我是水中的鲐鮯,在此向皇天后土立誓,若我们有一句虚言,愿自烹为羹,为列位涨修为六百年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驰翀!你立即回城,禀明此事,调援兵前来!”中年男人拎起地上的鲐鮯,扔回了白苎怀里:“其他人随我一道除魔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!羽盛大人!”四只辟邪齐齐应声。随后,里面看起来年岁最小的那只辟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。

        羽盛走到白苎面前,抬起手,将他的内丹按了回去:“你现在还有力气带路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再疾驰三天三夜也不是问题……”白苎咽下又一口涌上来的腥甜,若无其事地说道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临近正午的时候,白苎终于带着众人赶到了昨晚遇险的地方。可那里除了满目疮痍,并没有什么大魔,也不见玄趾的踪影。羽盛立即安排几个下属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跟他一起搜寻,白苎走到昨晚夜宿的位置,双目通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玄趾……”他用右手盖住眼睛,仰头哑道:“是我害了他。瞬魍本是冲着我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只魇兽则是冲着我来的……”宝珠之内,余梦之黯然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先别灰心……”白苎将眼中的涩意压了回去:“我们仔细找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找,就是一个半时辰,白苎寻遍了百里内的每一个角落。黄昏时,一道紫色的蜃气由东而来。羽盛几人见了,纷纷停下动作,对着蜃气行礼:“参见王妃!”

        蜃气散尽,一位身着华裳的女子缓缓落下,羽盛刚想说什么,女子将食指竖到唇边,做了个噤声的动作。

        宝珠内的余梦之看见那人,睁大了眼睛。白苎低下头,抚了抚宝珠,说道:“那位是妖族中赫赫有名的霒蚀君,如今的天鹿城王妃。”言罢,弯下腰,深深向那位女子行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见过她,四年前……”余梦之说道:“她和另外两位将我从梦里带了出来,还解除了我与三郎的血契,是我的恩人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霒蚀君站在原地,紫色的蜃气丝丝缕缕盘绕辗转,向周围延伸开去。一刻钟后,云无月霍然睁眼,看了白苎一眼:“跟着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听了那话,白苎赶紧跟了上去,朝着西北方向疾奔。五十里后,云无月止住身形,在一片黑色的裸壤前停了下来,对他说道:“你的友人应该就在这下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苎二话不说,伸出双手去掘土,后赶来的羽盛几人也上前帮忙。

        夜幕降临后,驰翀才带着二十人的援兵姗姗来迟,找到了羽盛等人所在的位置。白苎在原地掘了三丈后,土壤开始变得黏湿,冒着浓重的血气。他心中大骇,颤抖着又挖了会儿,终于挖出了,一只浸在血泥里的右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玄趾……”白苎摸到他口鼻的位置,哆哆嗦嗦地把对方的脸扒了出来。之后,又在羽盛等人的协助下,将他的整个身子挖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玄趾的躯体,伤痕累累,筋肉外翻,白骨外漏,两个眼眶也变成了焦黑的洞。

        云无月在一旁蹲下身,将自己的灵力注入玄趾的身体,开口道:“眼睛的伤,当是瞬魍的毒液所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苎抬起头,脸色灰白,看了看天鹿城的王妃,又看了看怀中的人:“多谢……霒蚀君援手,大恩难报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。”云无月收回手:“将你的朋友交给我吧。我脚程快,即刻带回天鹿城医治,或许还有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白苎顺了顺玄趾的额发,站起来让到了一边。就在这个时候,玄趾的嘴张了张,似乎说了什么。白苎赶紧蹲下身,侧耳倾听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白……苎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在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……把自己,埋在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之后的话,宝珠里的余梦之就再也听不清了,她看见玄趾变成了一条小小的蛇。那位霒蚀君将小蛇收起来,瞬间消失,紫色的蜃气划过天空,东向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白苎瘫坐在原地,失魂落魄。不久后,有人将他扶了起来。白苎转过头,发现是那个叫驰翀的少年。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,说道:“跟我们回天鹿城吧,外面不安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个,不好意思,一开始认错你了……其实我现在看你,也跟岚相大人一模一样呢。大人以前救过我,我没齿难忘。不过我会牢记王妃的告诫的,你是你,他是他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谢谢……”仿佛用尽了力气,白苎才能撑住自己的身体,不至于倒下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天鹿城,一座琉璃孔雀城。

        玄趾的命,前后耗费了半个月才被保住。只是他的一身修为散尽,眼睛也盲了。半个月里,白苎和余梦之都守在城内的医馆,寸步不离。

        白苎守在医馆的时候,前前后后吸引了不少妖族过来围观。许多妖族都是第一次与见思族打交道,完全控制不住心神,一个个望向白苎的目光,饱含深情。

        医馆的大夫嫌他们占地方,统统拦在馆外,只让他们远远地望上一眼。与此同时,天鹿城内头疼脑热的妖族也突然爆涨,纷纷往医馆跑,最后还是羽盛领了辟邪王妃的令才镇住场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如今天鹿城的辟邪王并不在城内,城中的大小事务,都是辟邪王妃在决断。这期间,云无月也来过一次医馆,问的都是此次魔族乍然出现在光明野边缘的事情。毕竟此事涉及天鹿城安危,云无月问得很是细致。白苎也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

        问清缘由后,云无月抚上自己的长发,蓝紫色的眸子微微泛光:“想不到夜长庚竟得青灾阴庇护,大概是那颗魔核的缘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魔核?”白苎不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赤厄阳进犯光明野的事情你可听过?”云无月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白苎点头:“此事整个魔域,无人不晓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当然,这并不包括一旁琉璃缸内的余梦之。琉璃缸是白苎寻来的,里面养了些水草,就放在玄趾的床头。余梦之日日夜夜守在玄趾身边,稍有不对就喊大夫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颗魔核正是赤厄阳的。北洛后来将它嵌入了夜长庚的身体,本意是叫他吃些苦头,却没想到引了青灾阴的注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青灾阴也看上了那颗魔核?”白苎疑惑:“我听说她的力量还在赤厄阳之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确实。”云无月点头:“只是,青灾阴是赤厄阳的妹妹,据说关系不错。也许她本意只是想庇护兄长的魔核,但夜长庚确实因此有了靠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另外……”云无月停了一会儿,这才开口:“白乔是你什么人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她是我的堂妹。”白苎答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他们已经很多年都没见过面了。白乔原本也寄身辛商城,后来听说庇护她的大魔与人比武受了伤,失去了踪迹。之后,白乔也不见了踪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难怪……你们长得很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听了那话,白苎猛然一惊:“霒蚀君,能看到我的……样子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云无月点头,之后,她又看向鲐鮯所在的位置,开口道:“余姑娘,百年未见了。看你这个样子,似乎所历颇丰。”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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