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江流月枕山河（四七）
四七
乾安二年，八月朔日，洢水之畔的有穷林骤然消失，只留下一处清澈的湖泊，湖泊的中央，生着一株暗红色的秋萝，秋萝的花朵才刚刚枯萎，而枝叶则紧紧地缠着一面圆镜。
圆镜并不能照人，镜面一片晦暗，有时能看见其中隐隐有雪花飘过，两只玉雁像是活了一般，凫在圆镜之中，时而交颈而卧，时而叠翅而眠。
而先前误入深林的众人，除却那些已经葬身在林中的，其余人虽然衣衫褴褛狼狈不堪，却都算是保全了一条性命，安然地回到了这个人间。众人三三俩俩地站在及膝的湖水中，茫然四望，林中的一切，宛如幻梦一场。
湖泊的边缘，在这里整整守了两个月的白泽在见到夏夷则的身影之后，长袖一甩，垂首按地，重重地跪下来：“恭迎陛下。”
白泽基本上是踩着夏夷则的脚步赶到这里的，当初夏夷则在离开长安的时候，连下密旨，其中一道旨意便是命白泽带着丽竞门中的天字番前往这里，不准进入林中，只在林外接应。
白泽与丽竞门人乔装成渔叟樵夫，奉命守在林外，这一守，便是两个多月。
白泽跪下之后，更多的人也跟着齐刷刷跪了一地，夏夷则环视四周，示意白泽起身，将他叫到身边，指着一旁的秋萝圆镜道：“请白卿领天字番，立即将此物送至太华山，亲手交至……”
说道这里，夏夷则停了下来……
他本想说，交到太华山决微长老手中，可是他的师父，太华山决微长老清和真人，在当初得知他回京争帝后，便离开了太华山云游四海，从此和他断了联系。
“务必将此物交至太华山赤霞老祖的手里。”最终，夏夷则这样吩咐。白泽行了一礼，转身看向那秋萝圆镜，红色的花朵倒没有什么特别的，但那面圆镜，却散着阴沉沉的魔气，于是白泽取下圆镜，领命而去。
处理完此事，夏夷则转身看着沉默的沈夜，叹道：“此次，辛苦阿夜了。”
沈夜不知在想些什么，并没有回答。
夏夷则笑了笑，看着余下的众人，朗声吩咐：“晋陵郡治所离此处不远，诸位可分批入城休整，切忌引人注目。”
除了丽竞门的几个队正，余下的人皆领命而去，夏夷则带着沈夜和武敏，在当天的下午入了城，找了一家客栈落脚。
沈夜的房间位于客栈一楼的角落，打开窗户，正好可以看见院中开得正好的美人蕉，夏夷则的房间，则正好与沈夜相对，就落在那面花色之后。到了自己的房间，沈夜洗了一个热水澡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，就再也扛不住汹涌而来的疲惫，倒在床上睡了过去。
这一觉，他睡得无比沉，中间有虽然惊醒了两三次，可还没来得及睁开眼，就又陷入了沉睡，等到他醒醒睡睡反复了七八次，这才终于睁开了眼。
沈夜醒来的时候，触目而来的便是夏夷则双目微阖的侧脸，那人换了一身寻常的布衣，正抱着胳膊坐在他的床边。
这样的场景，有点似曾相识，沈夜看着那人想了想，终于想起今年正月他遇刺的时候，自己受了伤昏迷，醒来的时候，也是那人守在床边。
沈夜扶着床沿坐起，身体刚一动，那人就从小憩中惊醒，然后将他扶起来，又给他披上了一层外衣，嘴里说着责怪的话，可语气中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。
“你啊……不吃不喝地睡了这么久，也不怕伤了身体。”
听了那话，沈夜蹙眉：“现在什么时辰？”
“第二日下午。”
……
如此看来，他似乎真的睡了好久。
“你先坐坐，我去给你把药端来。”言毕，夏夷则掖了掖沈夜的衣襟，转身离开了房间。片刻之后，便一手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，一手提着食盒回到了屋子里。
“来，先把药喝了。”夏夷则用指腹贴着碗壁，试了试温度，然后舀了一勺黑色的药汁，在嘴边吹了吹，递到了沈夜嘴边。
“我自己来。”沈夜眉头皱得更加厉害，一把夺过那只药碗，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。夏夷则看了看他，依旧笑着，等沈夜喝完了药，便接过那只碗放到一边，然后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取出摆到桌子上，笑着招手：“阿夜饿了吧？”
金黄的枣泥小米粥，乳白的山药排骨汤，鲜美的清蒸河鳜鱼，还有细腻的红豆芋丝糕……沈夜按住自己的腹部，好像真的有些饿了。
窗外的阳光一片昏黄，夏夷则坐在窗边，如无其事地看着窗外的美人蕉，然而余光所及之处，看见沈夜明明饿极，却仍然矜持涵雅的吃相，不禁勾起了嘴角，露出了暖阳一般的微笑。
等到沈夜饭毕，眼见对方有些颓懒，似乎又想睡觉，夏夷则便起身走到沈夜身边，意味深长地说道：“饭后入眠，可不利于保养……阿夜不如跟我做点有利于身心的运动？”
沈夜抬起头，显然没有理解夏夷则话里的意思。
夏夷则一笑，拉着沈夜出了门。
晋陵郡治所的格局，也是仿照长安城建的。城内最大的宁安街，纵贯南北，街道两旁的各类店铺鳞次栉比，衣食住行一应俱全。
八月，夏日的酷热已经开始淡薄，夏夷则带着一身单衣的沈夜，缓步走在宁安街上，运动消食。仔细想来，这是沈夜自舍身木诞生后，第一次远离深宫，远离皇城，走在这样寻常的街上，那些近在咫尺的喧嚣和热闹，是宫廷和月中都不曾有的人间烟火，沈夜望着身边来往的一切，有些目不暇接。
夏夷则并行在沈夜身边，摇着一柄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折扇，笑意吟吟地为沈夜介绍着街旁的一砖一瓦，一景一物，有时候沈夜会在一些小摊贩之前略微驻足，等他看够后，前脚刚刚离开，夏夷则后脚就将那些沈夜流连过物件统统买下，白花花的银子水一样地挥洒。
等到沈夜将宁安街从南到北逛了一圈后，一回头，才发现那个年轻帝王拎着挎着大包小包的玩意和小吃，简直成了个货架子。
“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？”沈夜有些纳闷。
“唉？阿夜不喜欢这些么？”夏夷则一边考虑着要将这个新买的鸟笼挂哪里一边问道。
看着对方的那副模样，沈夜实在忍不住黑了脸：“你当我是女儿家么？用得着你如此讨好？”
“唉？”夏夷则眼波一转：“那阿夜告诉我，我要如何才能讨你喜欢？”
似乎，又言辞不甚给自己挖了个坑。
沈夜扶额，转身离开。
消食完毕，沈夜回到客栈，又倒在床上睡了过去。这一次他睡得浅，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，已是夜色深沉，夏夷则目光灼灼的望着他，把他从床上拉起来，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。
所谓的好地方，便是城外的洢水岸边，星垂平野，一川粲然，楼台波中影，清漪远浮天。
夏夷则站在一天一地的星光之中，含笑对深夜伸出了手，沈夜犹疑了一下，终于将手放了上去，那一刻，夏夷则的笑容几乎要让星辰失色。
沈夜就那样被对方牵着，踏入了江边的一艘画舫，待沈夜站稳之后，夏夷则解开缆绳，踹了江岸一脚，将画舫摇到了江心之中。
画舫的一头，架着红泥小火炉，温着绿蚁新醅酒，随着画舫缓缓驶入江心，在水天相交的光色之中，沈夜只觉得恍如置身在天河之畔，脚下是一川璀璨的星河。他不禁蹲下了身，趴在船舷边，伸出手去捞河中的星光，卷曲的长发随着辗转的身姿一路滑下，净玉一般的肤色从微微散开的衣襟里隐隐约约地漏出来。
夏夷则站在一边看着沈夜的模样，突然觉得有些口干，便走到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，美酒入腹，甘醇温热，夏夷则忍不住一杯接一杯停不下来，眼见一壶酒将尽，他及时打住，给沈夜留了一杯，晃悠悠拿着酒杯回到了沈夜身边。
沈夜尚未觉察到有什么不对，依然趴在船头，看着脸色微醺的夏夷则问道：“今天是什么日子？夜色这样好？”
夏夷则挑了挑眉，笑意更盛：“今日乃八月初二，大林木，收执位，宜动土，订盟，纳采，嫁娶，不宜拒人千里之外。”
听了这话，沈夜眉头一紧，还没有来得及斥责，却被对方一下子压倒在了船中，那只酒杯扑通一声落入了河中，那人将沈夜的双手反剪按住，将脸埋在他的脖间，温热的气息有些急促，浓浓的酒气萦绕不散。
“放肆！”沈夜因为在有穷林中与刑天交手而负伤在身，此刻被那人按住，竟不能动弹，又感到胯间有一个滚烫的异物顶着自己，不禁脸色铁青，大怒：“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？！”
夏夷则吐出一口酒气，含住了沈夜的唇，回答道：“知道啊……我在动土……”
TBC
我知道卡肉是很不道德。。。
说好的炖肉结果才炖了肉渣。。。。其实我已经写了三千字拉，每天只能晚上更文，写上两三千就十点或者十一点多。。。明天还要早起搬砖
总而言之就是……原谅我啊，又十点多了，我得赶紧洗洗睡了，明天还得出个差。。。
抱歉啊。。米娜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