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江流月枕山河（三十）
三十
刑哥哥，神农神上要回去了，你不走吗？
无尽的虚空之中，传来一个女子天真的声音，沈夜顺着那声音看过去，发现在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。
男子背对着，沈夜只能看到他一身黑色长衫的背影，层层叠叠的广袖飘荡在虚空之中，袖口的边缘似乎有银线织成的纹样，雍容又飘逸。
至于那位说话的女子，即便沈夜在宫中见过不少姿容姝丽的女眷，在看到眼前的人后，也依旧一怔。
那女子侧身站着，一身深红的衣衫在虚空中鼓荡飞扬，像是一朵盛放的血红色海棠，墨一般的长发被简单地扎起垂在脑后，几缕青丝垂在耳畔，明亮的眼眸带着少女的活力和天真，可那雪一般的肤色和殷红的唇角又使她看起来妩媚纤妍到了极致。
刑哥哥每次登天，都会来这里呢。红衣女子又说道。
黑衣男子听了，柔柔开口：此处很美。
阿若也觉得这里好看！红衣女子因为得到了对方的回应而显得极为开心，说话的调子不禁上扬了几度。
男子却转过身，说道：走吧……莫要神上等我们。
那人的五官，一如他俊逸背影，温柔而蕴藉，看起来容易亲近的样子。
随着两人离去，沈夜突然感觉到虚空的上方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引力，拉着他猛然向上飞去，时间在一瞬间被拨快，脚下由星辰汇成的河流卷起了巨浪，星辰渐渐变成了红色，银色的光辉扭曲晃动，转眼间被星辰侵染成了地狱的红莲业火。
那一条星光璀璨的天河，变成了一条狰狞的熔岩炽流，溢出河床，像蛛网一样到处蔓延，即便离得这样地远，沈夜也能感觉到一股一股翻上来的热浪，不久之后，脚下的整个虚空都是一片血红。
沈夜依旧在向上飞去，一开始是虚空，然后出现了丝丝缕缕的云层，直到脚下熔岩河流里通红的岩浆也开始向上飞时，沈夜才霍然注意到自己根本不是在上飞，而是在无限地下坠。他抬起头，看见视野中的整个天空都被红色的天河烧的通红，那一条一条四处流动的支流，像是天空上裂开的伤口。
星辰拖着长长的火舌下坠，在天幕上留下一道又一道黑色的浓烟，大地被燃烧的星辰撞出巨大的深坑，引出了地表深处同样火红的岩浆，大火点燃了整个陆地，滚滚的浓烟冒上天空，和污浊的云层混杂在一起，慢慢地，云层和浓烟彻底遮断了视线，无数生灵的悲鸣被低空黑色的浓烟封死。
沈夜下坠的身体停在了云层之上，在遥远的东方，黑色云海的尽头，他看到了一轮红色的月亮，血一般的月光将黑云染得更加晦涩。而在无尽的西方，一座巨大的山脉高耸入云，最高的山峰原本是天河中漂浮的岛屿，而此刻，从天而降的红色熔岩正好顺着它的山脊慢慢流向大地，山上无论是那起舞的彩凤，八爪的瑞兽，还是挂满宝石的玉树，饮则不死的琼浆，都在熔岩下化作一片焦土。
沈夜看见那座山在崩溃倒塌，落岩像雨点一样坠向大地，扬起遮天蔽日的浮土。
那是一场三界的劫难，沈夜看到了全过程，一开始他以为是天河的异变所引起的，后来才发现其实是因为那座撑天的山脉震动倾折，才引起了天河的剧变。
天空碎裂，大地一片死寂，而那仅仅是无数灾劫的开始。
之后，眼前光影流转，景物飞速变换，等一切停下来的时候，他又看见了那个红衣女子，乌发凌乱，整个人都崩溃地大哭着，怀中抱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。
那颗头颅，正是天河边出现过的那个男子。
那女子哭得如此撕心裂肺而绝望，沈夜走到她身边，下意识地想拂去她脸上的泪水，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那女子的身体。
一切皆是幻影。
沈夜闭上眼睛，右手并指，虚按在那哭泣的女子额前：“太上台星，应变无停。驱邪缚魅，保命护身。智慧明净，心神安宁。三魂永久，魄无丧倾……”
随着静心的真言出口，四周的景象又开始飞速变换，然后变淡变薄，丝丝缕缕牵扯流逝，等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之后，沈夜再次回到了那片落叶松林。
松林中依旧死寂，巨大的患和雾气都消散无踪，脚下是厚厚的积雪，其余的丽竞门人不知去往何处。
沈夜依旧保持者右手结印的姿势，站在林中，指尖下，是女子光洁如雪的额头。
红衣女子并没有消失，她怀中依旧抱着那颗头颅，脸上的泪水未干，怔怔的看着沈夜。
“我……”红衣女子突然消失，转眼间又出现在了离沈夜十步远的地方，她警觉地环顾四下，又反复打量沈夜，显得难以置信：“我这是……从患中出来了吗？”
沈夜收回了手，没有说话。
红衣女子抱紧了怀中的头颅，一下子又落了泪：“刑哥哥……我出来了，我带你去找清姐姐，你会活过来的，会活过来的……”
沈夜看着眼前的这幅情景，想来这有穷林中诡谲莫测，他这又是闯入了谁的故事……
还没有找到武敏，现在又和玄黄部的丽竞门人失去了联系，正要转身离开，那红衣女子却突然欺身上前，挡住了去路：“不要走！求你帮帮我！”
沈夜抬眉，沉默地看着对方。红衣女子马上拉开距离，郑重地跪了下来：“我叫阿若，请先生帮帮我，帮我找到清姐姐！”
沈夜摇头：“我也是迷失在此处的人，如何能帮你寻人？”
“先生若是帮我，或许真的可以找到她……”名叫阿若的红衣女子言辞恳切哀婉：“刚才的那只患就是清姐姐布下的，我困在其中数百年不能脱困，先生却能将它轻易化解，这常羊山上到处都是清姐姐布下的幻境结界，若是先生不肯帮忙，凭我自己，一定毫无希望的！”
“你说……这里是常羊山？”沈夜诧异地问道。
“是！”阿若点头：“清姐姐就在这山里，只要找到了她，除去了这漫山遍野的幻术，先生也可以脱困离开！”
原来如此……
难怪武敏和丽竞门的人进入有穷林后便再也没有了音讯，原来是被困在了幻境里。
“好……”沈夜点头，答应了阿若的请求：“我们一起，去找你口中的那位姑娘。”
上古，少典妃安登游于常羊，有神龙感之，安登妃由此生下了一个孩子，那孩子生长在常羊山脚，姜水之畔，因而起名为姜烈山，后来发展成一个部族，名烈山部。
姜烈山，号神农，座下有一臣，名刑夫。上古之时，刑夫与黄帝争，帝断其首，葬之于神农故里，即常羊山。刑夫死后，夫字去头，取断首之意，改名为刑天。
空寂的雪原上，沈夜看了看身边并行的女子，开口问道：“阿若姑娘，敢问……怀中人，可是上古神话之中的刑天？”
阿若闻言一惊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TBC